專訪｜MC 張天賦：經歷迷茫，找迴唱歌的感覺

MC 張天賦與音樂人好友 GooChan 之間有個暗號，每次相約寫歌，對方都會問他：「有凜夢想？」

張天賦解釋，兩人因街頭busking 相識：「當時佢教結他，我就係一個無業遊民，好多時候我話不如一齊寫嘢，都會有一個目標，可能我會話，“我要做香港周杰倫」，或稱佢要做方大同…演變到一寫歌嗆時候，就會問『你有冇夢想呀』，有歎夢想其實就等於寫不寫歌。 」

寫歌這件事很隨心所欲，得閒就寫，有時候約得頻密，一個月見幾次面，打機之餘，他們會開著手機的錄音功能，阿Goo 彈結他，MC 哼歌，一句一句brainstorm，合寫過《老派約會之必要》、〈跟我無關〉這幾首歌，也有些時候MC 寫了一些旋律發給對方，再聽意見。

新歌〈小心碰頭〉由張天賦作曲，編曲一欄有 GooChan 的名字。今年較早前發表的《百萬大道》同樣是 MC 自己獨力作曲，問他可有計劃做唱作歌手？他猶豫思考一會，說還未肯定。

出道三年，MC 似乎仍在摸索音樂方向，唯一肯定的是他熱愛唱歌。他接受《Wave. 流行文化誌》專訪說，未來想挑戰不同曲風，「或者一啲香港不太流行嘅嘢。」

張天賦自小喜歡聽歌，他曾在電台節目說，讀幼兒園已愛音樂，那時沒太多娛樂，家中只有三張唱片，分別是周傑倫、任賢齊和英文歌曲合集，他循環播放，聽完又聽。小學開始，他模仿不同歌手唱歌，最常模仿的對像是古巨基，他聽著古巨基的歌去練假音，說道：「你鍾心一件事，自然就會模仿。」

第一次報名社區歌唱比賽是小學三年級，演繹方大同的〈Love Song〉，少年張天賦自以為唱得動聽。當時他聽歌途徑亦非常特別，會打上電話台聽接駁鈴聲服務，每首歌幾十秒，哪首好聽就記低歌名，然後上網搜尋。父親其後為他買了一部 mp3 機，MC 一放學就瘋狂聽歌，聽到清晨五點，睡兩小時便起身返學，有時聽到通宵不睡，「好澎湃㗎我聽到！」

音樂的起點

之後因為成績差，被送到加拿大讀書，高中畢業後回港，打過散工，在街頭busking，擔任餐廳駐唱歌手，未曾正式接受唱歌訓練的他，試過用錯聲，唱到爛聲，但那幾年不斷磨練歌喉。

2019 年，他參加 ViuTV 選秀節目《全民造星2》，曾因態度問題惹負評，但他最終憑唱功感染觀眾，捧了亞軍，同時向家人證明自己的能力。

2021 年他簽約華納，正式出道。大公司有更多資源做音樂，從出道第一年的《反對無效》、《記憶棉》到其後的《老派約會之必要》和《世一》，張天賦的情歌系列唱到街知巷聞，成名來得快，把他推上各大領獎台。

情歌以外，他有不少新嘗試，像暗黑風的《小心地滑》和《第二人格》，前者因果報應，後者參考日本漫畫《東京喰種》意念，講善惡同體，兩種人格的對比，〈Overkill〉玩跳唱，〈救命稻草〉初接觸Tango 曲風。

「坦白說，我自問不是一個有恆心的人，但唯一能夠 keep 到而家嗆，就係聽音樂和唱歌。」

低潮

訪問這一天，張天賦剛完成《THIS IS MC 2 巡迴演唱會》大馬站回港。去年初，他首度開紅館個唱，門票極速售罄，本是開心事，接踵而來的卻是壓力。他自知入行年資短，演出經驗不多，而且第一次開四面台，要對著一萬多名觀眾演唱和跳舞，不只擔心唱歌，還有颱風、談吐及肢體等考慮，心理壓力極大。

這是他唯一一次不享受舞台表演，「紅館三場我真係不享受，充滿壓力。」

演唱會其中一幕，張天賦在GooChan 結他伴奏下演唱多首昔日在街頭翻唱的歌，記者問過GooChan 當時情況，他照直說，感覺到MC 自信心下降，唯有充當輔導情緒角色，上台前安撫對方：「因為以前busking、出show 喏個狀態，佢都覺得輕鬆駕馭到，佢busking好多個鐘都不會攰，冇諗過上到紅館，加上壓力，連續 handle 多首高難度歌曲，佢會開始感到吃力。

演唱會前，張天賦做過聲帶檢查，醫生告訴他，聲帶腫了，有一條聲帶閉合不起來，會導致漏氣，當時他覺得唱歌完全沒有問題。殊不知演唱會過後，他去旅行，以為可以放鬆心情，但唱歌始終回復不到原來的狀態，心知不妙：「死啦！我忽然之間提不起勁，平時一唱歌我就會好開心，唱到呢粒音或轉到音，會好享受。

他突然失去熱誠，甚至覺得自己唱得不好，因擔心聲音受損，所以再去求醫，怎料一檢查，聲帶非常健康，閉合良好，狀態甚至比之前更佳。原來一切都是心理問題。

尋回

低潮期足足三個月，直至有一次，他獲邀做學校歌唱比賽的表演嘉賓，在台上演唱時，突然恢復狀態，續說：“同靈感一樣，都係突然叮一聲，然後凜事。

現在找迴唱歌的感覺了嗎？張天賦興奮說：「而家係 enjoy，超級正，好開心！」

GooChan 如今回想，那段日子大家有一齊玩和寫歌，形容張天賦本身是一個不認輸的人，低潮時期，MC 一直調整狀態及請教他人，所以很快又好開心講：“又get 到新嘅唱歌方法啦我！

MC 則說這次經歷令他意識到紅館演出的壓力很大，亦學會有些事情需要沉澱，“我覺得‘承認’係好緊要。要承認自己會有壓力，會驚，會有軟弱，會有冧低嘅時候，必須要承認佢，你先會搵到一個way（方法）爬返起身。否則，不斷講「我凜跌低，我冇事，我唱到」，反而無法成長。

「後來我領悟咗一個道理，就係人生係要認識自己，承認自己和改變自己，而這麼多 part 入面，我覺得承認係最緊要嗰 part。」

再出發

訪問在華納進行，未埋位拍攝前，張天賦坐在梳化，輕輕哼了幾句歌，化妝師上前幫他補妝，就如他說，日常生活跟音樂形影不離，無論開車還是打機，總要有歌相伴。

探訪期間，他提起一件往事，曾患驚恐症的他，最嚴重會手腳麻痺、頭暈甚至呼吸困難，某次病發，他衝落街，由紅磡海傍走到尖沙咀，遇上正在唱歌的busker，他停下來聽歌，慢慢心情平復，主動詢問可否唱兩嘴，那是他接觸busking 的起點，「某種程度上音樂在情緒方面都有幫到我。」

從迷惘到重新出發，出道三年多後，他不只唱歌，更自己創作。

例如新歌《小心碰頭》，demo 寫於幾個月前，源於他發現歌單欠缺一首6/8 拍的歌，萌起創作念頭，先由GooChan 整音樂底，有了編曲，他再譜旋律。他承認，目前在創作方面還未算好成熟、好叻，「有一個音樂底，有一個 progression 喺度先，我會容易寫很多。如果畀我自由創作，我就飛到好遠。」

張天賦習慣寫歌時，先諗一句歌詞，再延伸情緒和故事，demo 副歌有句「遊玩時好好記住我」，是他隨便亂填的詞，好像在重要日子同另一個人講：「你去玩啦，你不讓理我。

這本 demo 交給詞人黃偉文後，變成了《小心碰頭》，歌詞道出不想碰見舊愛的心聲。黃偉文後來在社群平台強調，新歌不是〈小心滑〉的續集，而是陳奕迅〈十面埋伏〉元宇宙裏的逆綫行車版，一聽 demo 字就有了這個靈感。

「今時今日，做人真艱難，睇完腳仲要睇住個頭。」黃偉文的貼文寫道。張天賦分享說，〈小心地滑〉是詞人的神來之筆，一首警世的流行曲，現在再寫《小心碰頭》，他私心當然想有一個小心系列，但想不到題材。過往作品中，只有〈老派約會之必要〉及〈七點半鐘的陽光〉，是自己要求寫指定主題，他通常任由詞人發揮。

需要鼓勵的人

張天賦透露，已寫好七至八首歌，曲風全部不一樣，要視乎公司會否採用。 〈小心碰頭〉屬 R&B，另一首歌〈百萬大道〉的創作過程，又是給自己的功課。他自覺之前寫的歌太類似，為避免重複，在伴奏網站隨機找素材，「開到咩就用喏個來寫一首歌」，由是有了一首藍調搖滾（Blues Rock）作品。

GooChan 形容，張天賦會「諗到啲不係好正路嘅嘢」，二人合作寫歌有互補作用，譬如《老派約會之必要》歌曲中段，MC 想要穿越時空的感覺，阿Goo 便透過編曲，用樂理轉音調，嘗試去做。

外界眼中的張天賦，有一副反叛壞男孩外表，自信滿滿。 GooChan 則表示，MC 看似好硬朗好型，但其實私底下是需要鼓勵的人，平時一齊寫歌，「我有啲咩位覺得可以讚，我都會讚」，要認同他的想法，「佢先有更加多勇氣，去諗更多天馬行空嘅嘢。

問張天賦是否向唱作人之路進發？他想一想，然後說：「其實係不係呢？」他直言，好歌可遇不可求，「我前除咗自己作呢個途徑可以攞到歌之外，就係A&R 負責幫我前搵demo 返嚟，好多時候未必真搵到心儀嘅歌，而且自己音樂嘅range、唱歌vocal 嘅range，自己會清楚，自己寫歌嘅時候，就會得心應手同容易啲。發展，我覺得有待商榷。

Make it pop

目前，他寫得最多的曲風是R&B，最想挑戰寫band sound、搖滾和country music，或是一些香港不太流行的東西，但「暫時只能夠做住一啲pop 嘅嘢，然後攝一啲其他元素，等大家接受到先。

他認為，在香港做音樂必須應付觀眾的反應，才有資源可以投放：「其實凜得不在乎（觀眾迴響），作為一個有公司的artist，好多時候你必須要兩邊兼顧，一來要看觀眾需求，二來都要滿足自己的需求，我覺得喺中間搵一個balance。

刻在張天賦右手手臂的紋身，是英文字 make it pop，說起紋身，他捲起衫袖，望一望圖案：「要補色添，紋得太耐，好似係出道嘅第三個紋身。」

他身上每一個紋身，都是經歷一些有意義和有趣事情的印記，而 make it pop 算是對自己的提醒。他說，音樂本身不應該分genre：「流行曲不是一個風格，只是因為好多人鍾意，佢就叫流行曲，其實喺外國，Hip Hop 喺其他人眼中都可以係pop music，所以make it pop 的意思，不一定是你要專做流行曲的曲風先叫pop，你做嘅嗰樣嘢可以好奇怪，但只要好多人聽的話，一樣可以成為主流。

那麼，做到這個目標未呢？他實話實說：「So far…我覺得未，因為我認為要改變觀眾，或令佢哋開始接納，需要一個好漫長的過程，而第一步必須要令佢哋鍾意你嘅音樂先。」